马斯克脑机接口获批人体试验,临床上如何落地?

医学界 2023/06/16 阅读数:1.7万
 
 
 

马斯克砸重金自己就完成了全生态布局,但国内没有任何一个团队和企业有这样的条件,需要依靠顶层设计来推动多方协作。

 
 

 

撰文 | 凌骏
 
5月底,埃隆·马斯克的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获美国FDA 批准启动人脑临床试验。公司Twitter称:这代表着重要的第一步,目前临床试验尚未开始招募,有一天我们的技术将帮助许多人。
 
自2018年起,马斯克至少4次预测将很快开启革命性的脑机接口人体试验,把能捕捉脑信号的芯片植入大脑组织,以治疗瘫痪和失明等难治性疾病。为此,Neuralink还开发了专属的手术机器人,替代外科医生进行植入手术,全程约15分钟。
 
就像特斯拉配有定点充电桩一样,雄心勃勃的马斯克描绘了一个未来场景:人们可以前往周边设施,通过机器人快速在大脑中插入设备,可操作的功能从治疗瘫痪、肥胖症、自闭症、精神分裂症到“意念”操纵电子设备、读取记忆等。
 
但在这条赛道上,最擅于讲故事的马斯克并不是走得最快的。Neuralink的竞争者Synchoron在2021年就获得了FDA的临床试验批准。另一家公司Blackrock Neurotech则与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合作,在去年6月展示了让一位瘫痪者用意念操纵机械臂吃蛋糕。在欧洲,Onward的脑-脊髓系统使一位瘫痪12年的病人恢复了一定的行走能力。
 
过去几十年来,科学家一直在研究脑机接口技术,不少公司还开发了有望推向市场的系统,已经迟到的马斯克能否后来居上?
 
马斯克的“钞能力”
 
相比马斯克在社交媒体上给出的乌托邦式构想,Neuralink的技术专家、工程副总裁Dongjin Seo在今年2月的一场会议上给出了更务实的临床目标:短期内将帮助瘫痪者通过外接设备恢复交流能力。更长远的,他们将完全恢复行动能力,盲人也能恢复视力。
 
作为一种通信和控制系统,脑机接口通过电极收集人脑神经活动信号,再发送给计算器进行解码,分为非植入式和植入式两种。其中,非植入式脑机接口无需手术,通过可穿戴设备实现信号读取,但信号的质量和数量都相当有限。
 
Neuralink开发的link N1芯片则属于完全植入式,只有硬币大小,1024个电极通道分布在64根头发丝1/4粗细的柔性电线上,无线感应充电。植入大脑后,它将脑信号无线传输到外部应用程序,后者将数据解码为对应的意图或动作。2021年,马斯克就让一只猴子用脑电波玩起了简单的“打砖块”游戏。
 
图说:link N1芯片
 
相比其他更早进入临床的竞品,马斯克的“钞能力”无疑让Neuralink的战略步伐更大。中科院深圳先进院正高级工程师李骁健告诉“医学界”,Neuralink拥有无法比拟的资源优势,“它搭建了自己完整的技术和产业供应链,有神经外科、电子工程、机械、软件等学科全球最顶尖的人才团队。更重要的是抗风险能力,庞大的资金链让Neuralink能最大程度接受试错成本。”
 
在技术探索上,Neuralink采用了更前沿或者说更激进的策略。这位造火箭的野心家显然不屑于相对成熟的老技术。马斯克曾公开比喻道,如果有iPhone 14可用,你不会希望把iPhone1放在脑袋里。据路透社报道,马斯克还拒绝了美国NIH提供的资金支持,他认为,接受NIH的项目资金意味着不必要的公众监督和官僚障碍。
 
“Neuralink使用的单项技术一直都有,最大的价值是把它们系统集成了,是一种集成创新。”南开大学人工智能学院教授段峰对“医学界”分析,“国内的科研团队、国外其他公司,在单项上并不一定比它弱,但不具备整合在一起的资源条件。”
 
但和创新并存的往往也是不确定性和潜在风险。“千通道级的电极,理论上能采集的大脑信息质量更高,但会面临大功耗带来的发热;柔性电线能降低排异风险,但更软更细电线的寿命还有待观察。”李骁健说,“手术机器人也是如此,像缝纫机一样往大脑里种植电极,从没有过类似设备用于人体,监管部门的审批也会更谨慎。”
 
图说:Neuralink像缝纫机一样的手术机器人
 
2022年初,FDA就曾拒绝过Neuralink的临床试验申请,主要是基于对安全性的担忧,包括设备的锂电池、植入物导线在大脑内可能发生转移、芯片是否会发热,以及能否在不损伤脑组织的情况下取出设备。
 
经过一年调整后,2022年底,马斯克公开表示,已经做好了准备,甚至愿意将其植入自己孩子的大脑。另一方面,近年来旨在加速 FDA 创新审查的联邦法律,也被认为对Neuralink的获批助了一把力。“按理说现在不应该能做到人体,并不成熟,动物实验中的安全性也有待解决。”段峰说。去年2月,Neuralink披露了有几只疑似因植入装置而感染的猴子被执行安乐死。
 
目前,Neuralink尚未披露申请临床试验的具体细节和改进措施。公司表示,作为一家私营公司,不需要向投资者披露此类监管互动。但值得一提的是,Neuralink曾希望在10名患者中进行试验,现在,安全性问题或让公司和监管部门更趋于保守。
 
根据Neuralink官网的患者登记表,有资格参与临床试验的包括瘫痪、失明、耳聋或无法说话的患者。媒体预测,最终可能有5名患者会先进行临床试验。
 
脑机接口现在能做什么?
 
脑机接口的概念最早可追溯至上世纪中叶,早期多为机制研究,21世纪后,随着神经科学、脑科学、机械工程、临床医学等交汇学科不断发展,脑机接口研究也进入加速期。
 
对于现阶段的技术成熟度,李骁健将其比喻为1990年代的“大哥大”。“瘫痪者可以通过脑机接口拿水杯喝水、敲虚拟键盘打字、发合成的语音,完成一些2D或简单的3D操作,但更复杂、精细的协同运动,比如自主地织一件毛衣,还为之尚早。”
 
在技术原因外,另一考量在于对临床应用场景的把握,即到底有多大必要“能织一件毛衣”,研发者要为此承担系统创新的周期和资金成本,患者需承担相应的安全风险。在这方面,其他不具备与Neuralink同等财力的公司显得更加务实。
 
和Neuralink一样,Synchron同样旨在帮助重度瘫痪者控制数字设备,但采用的是“血管介入式”脑机接口,芯片放入大脑血管内部,而不是皮层组织,牺牲了信号采集的丰富度,但更为安全成熟,解码也相对容易。今年1月,Synchron公布的最新临床试验进展显示,4名瘫痪者成功控制了外部设备,可进行发短信邮件、个人理财、在线购物等日常活动。
 
总部位于阿姆斯特丹的Onward则与瑞士洛桑联邦理工学院、洛桑大学医院合作,开发的“脑-脊髓接口”通过植入物让大脑和参与行走的脊髓区域相连接。最新进展在2023年5月24日登顶《自然》,成功让一位瘫痪12年的病人表现出神经功能恢复的迹象,植入物关闭后也能拄着拐杖行走。试验中使用的芯片是传统的硬质电极,64个通道,患者头顶须佩戴信号放大器。
 
 
李骁健对“医学界”分析,针对不同疾病所设计的解决方案,对脑信息量的要求不同。基于具体应用场景,决定脑机接口的系统性能,再选择适合要求的部件。并不是设备越先进,通道数、信息量越大越好。比如针对康复,Neuralink的脑机接口就显得没有必要,收益风险比、性价比较低。
 
“超高通道数在科研上的用途比较多,过量采集信号可能会带来新发现。而在临床应用端,不断扩大的信号采集量不一定能产生实际的价值。”李骁健说。
 
根据Neuralink的规划,最终将生产出具有16000个电极通道的设备。马斯克曾公开表示,Neuralink的芯片最终将把人类变成赛博格(Cyborg,机械化有机体)。四位熟悉私人估值的人士表示,天马行空般的未来幻想让 Neuralink 估值超过10亿美元,远高于其竞争对手。2021年,Neuralink完成了2.05亿美元C轮融资,谷歌风投、Founders Fund、DFJ Growth等鼎鼎大名的基金都出现在投资名单中。
 
但段峰同样认为,无论再怎么宣传技术,短期内在医疗应用端要实现革命性创新不太可能,“人类对大脑机理的认知就是这些,未来只有当基础研究有所突破,硬件技术才能对临床应用产生颠覆性的影响。”比如在精神类疾病领域,李骁健表示,和位于大脑浅层的运动和体感皮层不同,情感、记忆、认知等功能涉及的脑区较多,执行的机制还知之较少,靶点不明确,解码也会更复杂。
 
目前,全球已有数十家相关企业在医疗端布局了数亿美元的设备,期望在这一行业最早脱颖而出。根据Strategic Market Research的调研数据,全球脑机接口的市场规模在2021年达15亿美元,预计到2030年将增长并达到 53.4038 亿美元。
 
段峰分析,Neuralink的获批将给技术路线和临床应用相似的企业带来一定压力。“和iphone是一个道理,虽然Neuralink并不具备比其他企业更颠覆性的功能,但完成了系统生态的提前布局,最终就能够迅速抢占下游市场,更新迭代过程中也更容易克服技术关卡。”
 
FDA前官员Cristin Welle则预测,Neuralink设备距离商业化大约还有5到10年的时间。
 
国内数十万亿级别的市场空间
 
Neuralink的临床试验获批后,国内多支人脑工程板块概念股连续多日表现强劲。在5月29日的中关村论坛脑机接口创新发展论坛上,脑机接口产业联盟发布了《脑机接口创新与知识产权研究报告》。联盟副秘书长张倩称,近些年,资本市场非常看好以脑机接口为代表的神经技术发展,相关投资金额和投资笔数不断增多。其中,医疗健康领域是目前最直接、最主要的应用领域,也是商业化程度最高的场景之一。
 
根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《脑机接口总体愿景与关键技术研究报告》,结合我国肢体残障和神经系统的疾病负担,预测神经重塑、神经替代、神经调控等脑机接口技术将拥有十万亿级别的市场空间。
 
但李骁健观察到,这两年国内的资本市场正逐渐回归理性,“最早大家把脑机接口当作一种高端设备去投资,现在才逐渐意识到它更强调的是可落地性。Synchron用的并不是最先进的技术,但已经做了好几例临床,因为它和传统的医疗器械-血管支架有继承性。医疗脑机接口产品和消费电子的思路是完全不同的。”
 
2019年,李骁健创办了脑机接口公司微灵医疗,选择了技术创新性和技术成熟度平衡的研发路线,他表示将在5年内用于运动失能患者。今年5月4日,由段峰团队牵头,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和上海心玮医疗联合完成的“全球首例非人灵长类动物介入式脑机接口”也宣布成功实现动物对机械臂的主动控制。
 
资深医药行业专家郭新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,Neuralink的获批应该会让国内相关监管机构加紧审批放行国产产品和技术,“Neuralink的技术应该还不是很成熟,但已经获得临床试验批件,这说明道路是可行的。”
 
意识障碍、脊髓损伤、辅助机械臂,中科院院士赵继宗在5月29日的论坛上称,在这些领域,国外能做到的,国内也能做到,但更重要的是如何让政府部门参与协调整个产学研用这条线,“个别病例、个别试验可能都没有问题,但最后要用于更多患者,就得产业化。”
 
段峰告诉“医学界”,脑机接口领域涉及的学科和产业链众多,“马斯克砸重金自己就完成了全生态布局,但国内没有任何一个团队和企业有这样的条件,需要依靠顶层设计来推动多方协作。”
 
李骁健则认为,中端的信号解码、末端的人机交互是最终落地的核心,国内企业在硬件上拼杀的意义不大,“短期内不应该、也没法去和Neuralink对标,在较简单的应用场景先做出突破是关键,谁越早完成系统布局进入应用端,谁越能确立较大的优势。”
 
 
 

来源:医学界

责编:钱   炜

编辑:赵   静


更多

更多
将我的问题转发给其他好医生,听取更多意见!

健康160网-统计